小说连载--无人控诉 --24

露秋莎

　二十四

劳动节的时候，思丹有了一个新同伴，一个上海回乡青年，招弟的表姐方芳。　　方芳68年去安徽插队的，安徽实在太苦，离家太远，这才想办法迁回老家来。可是老家的房子早已倒塌了，就让她来和思丹住在一起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麦子刚刚在社员们日以继夜中抢收上场，脱粒归仓，黄梅雨就迫不及待地降临了。一天连着一天，足足下了七天，还是迷迷蒙蒙一片，没有个停止的兆头。下得河满了，田淹了。刚刚脱下来的小麦和油菜籽眼看就要发热发芽了。场上的麦草垛冒着腾腾的热气，田间场头遗落下的麦穗已长出青青的麦芽，仓库里摊在地上的小麦已经发烫，大伙儿的心火烧火燎，队长孙有田急的满嘴都是泡。

队委会讨论的结果是：分！把所有的麦子和菜籽都分到每家每户，发动群众想办法。不能让已经到手的粮食霉烂变质。

思丹分到了八十斤小麦，这是她分到的第一次口粮。方芳回上海去了，思丹一个人面对着胖鼓鼓的已经发热的麦子束手无措。

思丹把自己睡觉的竹席铺在地上，让麦子尽可能地摊薄。然后倒了半锅麦子，学着月儿妈烘起麦子来。不一会儿，麦子就在锅里噼里啪啦地爆响起来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。思丹慌了，赶紧拿起铲子翻抄。可是，露在灶门外的半截柴草散落下来，燃着了旁边地上堆着的稻草，立刻燃烧起来，火光照亮了头顶上的芦席，眼看就要窜上房顶，惊得思丹目瞪口呆。

就在这时，半掩的门忽然大开，一个人冲进来，拎起水桶就向火堆猛浇，随即将没有烧着的草分开，用大门外的湿扫帚一阵扑打，火终于扑灭了。来人将灶角里烧剩的、半焦的、还在冒烟的柴草统统搬到河边，用河水浇湿了，才放心地走回来。

惊魂稍定的思丹回过神来，发现来人竟是二傻！二傻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，才回过头来看思丹。这时，锅里腾起阵阵青烟，麦子已有一半枯焦了。

二傻把烧焦的麦子盛出来，重新倒入麦子，用灶前半湿的草挽成许多小小的草把，让它慢慢地幽幽地燃烧，自己用手在锅里不断地翻拌，过一会儿就盛起来晾开，再换一锅。思丹在他的指挥下，让灶塘里的火忽明忽灭。

就这样一锅连着一锅，直到全部烘干。村子里的鸡已经开始你唱我和地啼叫起来，他们才发觉天快要亮了。两人累得腰酸背疼，坐下来休息。

二傻自从上次挑水惊吓了思丹，知道自己相貌丑陋，就一直尽量躲着她，不跟她迎面相逢。今晚他喂饱了牛以后去河边拎水，经过思丹门口闻到焦糊味，就眯着一双绿豆眼从门缝里观望，一看竟然火光熊熊，危急之下，来不及多想就冲进来救火，现在与思丹对面坐着，不由得慌乱起来。

思丹上次听月儿讲了二傻的情况，知道他并不会发疯打人，放心了许多。但是，二傻实在长得太丑了，何止是丑，简直是太恐怖了。思丹平时也尽量不跟他打交道。

经过半个晚上的接触，思丹忽然觉得二傻不可怕了。她摇摇热水瓶，还有点儿开水，就把它分倒在两只碗里，递了一碗给二傻，二傻受宠若惊，咧嘴笑了。这一笑不要紧，原来嘴巴尖尖的像老鼠，现在牙齿呲出来，变成大灰狼了。奇怪的是，思丹并没有觉得他更恐怖。反倒有了几分亲切感，感到踏实了许多，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