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给临考前的外甥女

泥腿子

不能忘却的记忆

岚岚，我的甥女儿：

昨日傍晚送你回学校，返来后感慨万千。江阴市中真像一座美丽的大花园，那一栋栋拔地而起的红楼，那一个个桃花盛开的笑脸，久久地萦绕在我的心头。我真是又羡慕又高兴，心潮难平，夜不能寐，觉得有许多的话要对你说，可又不知从何说起，真是思绪万千，剪不断，理还乱。

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，刺眼的闪电不时划破青灰色的长空，闷雷在天际一阵阵地翻滚。我努力梳理着自己的情感，飘忽的雨帘将我的思绪一下子带回到四十多年前……

我的学生时代十分困苦，家庭支离破碎，风雨飘摇，全靠母亲苦苦支撑，才勉强生存下来。记得1963年夏，我接到了南菁高级中学的录取通知书。南菁高中当时可是江阴最高学府，芸芸学子向往的地方。可我心里一点也喜欢不起来。记得中考之前填写报考志愿，我考虑到家庭的困难，只填写了可以走读的青阳中学，第二志愿填了南京林业学校，那纯粹是想碰碰运气，希望通过选择艰苦专业侥幸获得脱离“农”门的机会。造化是如此地捉弄人，偏偏让我录取在心中渴望但又读不起的南菁中学！我拖着两条沉重的双腿回到家中，母亲赶忙放掉手中正在切割的猪草迎上来，两眼惊喜的目光盯在我手中拿着的信封上。直面母亲充满企盼的眼神，我的心直往下沉，不知如何跟母亲说。

我默默地将录取通知书交给母亲。“啊！南菁！”母亲瘦削的脸庞上闪出了惊喜的红晕，但又很快消失了。这突如其来的“喜讯”让我们母子坠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：去读吧，经济负担不了；不去吧，就意味着将在农村“绣”一辈子地球。要知道，当时农民的孩子只有两条出路：上大学去城镇，当大兵争提干，除此就别无它途了。

第二天一早，母亲悄悄地来到我的床边，看我醒了没有。其实，我是一夜未眠，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枕头。我多么希望去南菁深造啊，但它在云里雾里，我看得见，摸不着啊。母亲看着我通红的双眼，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酸楚，但随即露出坚毅的目光：“儿子，你是娘唯一的指望，娘就是累死累活，做牛做马，也一定送你去南菁！”母亲义无反顾地作出了这个影响我一生的决定。

颖颖，当时的困苦你是无法想象的。我母亲在生产队劳动，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才挣200多人工。按6毛钱一个人工计才100多元钱。除去她本身的口粮钱，平时油、盐、酱、醋、柴等基本生活开支，还能剩得几文钱？为了供我上学，母亲除了白天参加生产队笨重的农活外，业余还喂了两头猪，养了好多兔子，夜里再给供销社加工土纱，拼命地换取血汗钱。

那个年代，国家实行粮食统购统销政策，买根油条都要凭粮票。农民的口粮不够吃，家家都是瓜菜半年粮。母亲没有粮食喂猪，几乎天天要去河里打猪草。有一次因用力过猛跌倒在河里。她在水中拼命挣扎，窒息使她连连呛了不少水而渐渐失去了体力，死神正在一步一步向她逼近。“啊，不能死！死了以后儿子怎么办？”一个念头猛地闪过脑际，惊得她猛地划动手脚，拼尽了最后一点气力，终于挣脱了死神的魔掌。因为没有粮食吃，猪长得又瘦又慢，喂了十个月还不到108斤。母子俩拼了命将猪抬到5里路外的食品站，又卖不出去。抬来时还充满希望，抬回去垂头丧气，一步一挨。个中苦楚，如今想起来还痛彻心肺。

我每月8元的伙食费基本上是靠母亲纺纱换来的。那时，青阳供销社发放废棉花让农民纺土纱，每纺一斤棉纱才5毛8分加工费。母亲每月至少要纺15斤棉纱才够我交伙食费。农村纺纱用的是手摇木纺车，一手摇纺车，一手拿棉条，在一根转动着的锭子上一段又一段地抽出白纱来，效率十分低下。母亲在纺车的锭边放上一盏豆油灯，天天纺纱到深夜。记得一个朔风怒号的冬夜，我被阵阵寒意冻醒，听到纱车“吱吱”的声音，心中感慨良久，挥笔写就一首小诗：夜半醒来寒意深，犹闻纱车吱吱声。一点萤光悲白发，万道皱痕凝深情。但为儿郎求学业，长长白纱抽不尽。寸草记得三春晖，奋发努力报娘恩。后来，这首诗在“文革”中成为我和反动家庭划不清界线的罪状，给我带来了不少的苦痛。

忍饥挨饿，吃苦受累，这些肉体上的痛苦尚可承受，最为悲哀的还是政治上的压力。因为我父亲是国民党老军人，去了台湾。在当时以“阶级斗争为纲”的年代里，精神上的压抑和痛苦是最难忍受的。按照“老子英雄儿好汉，老子反动儿混蛋”的唯成份论逻辑，我当然顺理成章地被划为“黑五类”子女。学校屡屡教育我，要与反动家庭划清界线。可是，我们母子相依为命，又如何划清呢？看到母亲还是那么执着地摇着纺车，想到自己被打入另册，一生不得重用了，我的心在滴血：娘啊娘，你的深恩儿子如何报答呢？我曾请求母亲让我退学，母亲执意不让：“上学不会白上，学了文化总有用场。”就这样，她还是不停地纺纱，一夜连着一夜。我也咬紧牙关，不管东南西北风，认真学习不放松。可是屋漏偏遭连夜雨。66年毕业时又遇上“文革”浩劫，结果可想而知，被批判，被污辱，被发配农村。可也真应验了我母亲那句朴实的话，文化和知识帮助我跨过了无数道人生的羁绊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，国家拨乱反正，我也有了能够体现自身价值的工作，终于能够为这个伟大的时代作一些力所能及的奉献。试想，如果没有我母亲的执着，没有在南菁的寒窗苦读，我如何还能获得这样的机会呢？

雨停了，天晴了，一片片白云轻轻地挂在天际，四周是那么的清新。我仿佛又看到了你们学校一间间宽畅明亮的教室，一张张无忧无虑的笑脸。我的絮叨该结束了。也许你觉得不可思议，我的讲述就象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出土文物一样，离你的现实生活是那么的遥远。可是，孩子，这都是我亲身的经历。我之所以讲给你，是希望你从中能得到一点启迪。你生在好时代，又有一个同样刻骨铭心爱你的妈妈，你将如何珍惜？如何奋发？如何感恩？

水月儿

祝福好成绩！！！

云中迈步

忆苦思甜。

这个词现在有多少年青人知道。

与你相伴

也许现在的年轻人都无法理解，但稍微年长一点的都深有体会！

开心狮子

上什么学校不重要，上不上学很重要
上什么专业不重要，喜不喜欢很重要
热门冷门不重要，能否投入热情才重要

水月儿

先有兴趣而后培养　[s:499]

seh202323_cn

到底是高材生，文笔不是一般的好，那时候是辛苦

千帆过尽

很感人的一段故事，苦尽甘来。

小毛毛虫

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情实感让我好感动。俗话说：人家的事头顶过，自己的事穿心过。你的万分感慨现在的孩子是无法真正理解和体会的。现在的孩子大都人情冷漠啊。

周末快乐

顶楼主[s:552][s:552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