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连载--无人控诉

露秋莎

四十二

孙有德还不满意，又狠狠地在她心头戳了一刀：“像你这样出身的人，就是祸水，谁粘上谁倒霉！你好好地想想清楚吧。”

孙有德走了。思丹昏昏沉沉地坐了半天，才起身回家。躺在床上，孙有德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响起，震得她心惊肉跳：你是祸水！谁粘上谁倒霉！！思丹想起妈妈为了生她，死了。奶奶为了保护她，也死了。薛昌爷爷如果不是为了送她回来，就不会急于去砍那么多柴，不会从山上摔下来，以致于摔断了腿，后来竟也因此而死了。她又想起柳青，要不是为了自己，柳青也许早已上了大学了。至少也是个农场里的干部。如今……自己要是还粘着柳青哥哥，害了他一辈子的前程，那真是万死莫劫了。

她又想起唯一的亲人爸爸。他就是自己能够脱离“反革命阶级”回到“革命队伍”里来的唯一希望啊。自己日思夜想的，就是有朝一日能见着爸爸，扑在他的怀里，将这几年受的苦，遭的罪一一讲给他听，将爷爷和奶奶的冤屈讲给他听，要问个明白，爷爷怎么会是“反革命”呢？爷爷还是“政协”代表呢。家里还有爷爷和县长一起开会时拍的照片呢。……亲人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了自己，满腹的委屈向谁倾诉呢？思丹的眼泪把半个枕头都浸湿了。

第二天晚上，思丹来到柳青家里，告诉他冬季征兵的事，并告诉他，要是跟自己谈恋爱，恐怕政审通不过。

柳青沉默了一会儿，故作轻松地说：“那就别去参军了，我还真放心不下你呢。”思丹凝望着柳青消瘦的脸庞，动情地说：“我何曾舍得让你走呢。但是，如果你真的爱我，你就一定要去参军！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呆在这里吧？总不能让咱们的子孙后代永远留在这穷乡僻壤吧？我爸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，我只有指望你了。只有你出去了，我才能离开这里。只要你提干了，我就能随军当军属了。”

柳青疑惑地看着思丹：“你不是说女方成分不好政审通不过吗？”“瞧你个榆木脑瓜不开窍！就算我不能随军，你还不能复员？知青复员不回乡下。我还不能跟你到城里去？”

柳青紧紧地拉住思丹的手：“那要等几年？”思丹满怀深情地说：“只要能跟你在一起，三年、五年，八年、十年我都能等。那怕是一辈子，我都等你！”柳青激动地将她拥在怀里：“那好。我到部队一定好好努力，争取早日提干，咱们早点结婚。”

思丹收敛了笑容：“我跟你说好了，从明天起，咱们一刀两断，不再来往，免得旁人闲言乱语。”柳青急了：“你这算什么意思？不是要我的命吗？”

思丹“扑哧”一声笑了：“给你个棒棰就当针（真）了。咱们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吗？就说我家出身不好，划清界线了。这种事情社会上多的很，是政治上要求进步的表现嘛。大家都能理解。不过，咱们要做就要做得像，往后，在别人面前，我就不跟你讲话了。”

柳青楞楞地看了思丹半天，说：“我怎么觉得你一下子就变了呢？说的话好像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。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？是不是听见了什么，受了什么刺激？快讲给我听听！”

思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，柔声说：“说一千，道一万，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将来。征兵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，咱们不能错过这最后的一个机会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