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连载--无人控诉 --41

露秋莎

四十一

晚上，八点过后，孙有德鬼差神使地来到了大队医疗室。隔着玻璃窗看见只有思丹一人坐在窗前，在本子上记着什么。他咳嗽一声，跨进了医疗室。思丹把本子放进抽屉，转身倒了杯开水放在桌上，和孙有德对面坐下。一时间，两人都不知怎么开口。面对着衣冠禽兽，思丹恨不得咬他几口，可是，为了柳青哥哥，也只得忍一忍了。于是强装笑脸：“孙主任，难得你有空来检查工作。”

孙有德吸取教训，知道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外柔内刚，千万不能贸然行事。于是打了个哈哈：“看来是我工作欠缺，对你们不够关心，来得少了。”他装模作样地在里屋外屋打了几个转，心里不住地盘算：性急吃不了热豆腐。我几十年的老谋深算，还怕对付不了你一个黄毛丫头！孙悟空七十二变，还是逃脱不了如来佛的手掌心！

他慢慢地转过身来：“说说吧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。我能办的一定给你解决。”

思丹果然沉不住气了，到抽屉里拿出一张公社医院开的病假证明来，孙有德接过来一看，是柳青的休息一个月的证明。

孙有德哈哈一笑：“这点儿小事，跟我说一声就行了，还用得着到公社医院开病假条？跟柳青说，让他好好休息，天大的事儿有我扛着呢。”

思丹没有料到这么容易就把事情办妥了，惊喜之情立刻就洋溢在脸上。孙有德问清了没有别的事情，就告辞先走了，倒把思丹楞在那里半天。也许上次真如他所说，是因为喝了些酒，一次略微过火的玩笑？

过了几天，孙有德告诉思丹说冬季征兵要开始了，按照柳青的年龄来说，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。问她想不想让柳青参军去？

“参军？”思丹的眼睛陡然亮起来，她迫不及待地问：“什么时候？去哪儿？什么兵种？”

孙有德暗暗发笑，脸上却装着很伤脑筋的样子：“如今参军也不是容易的事情，一要身体过关，二要政审过关。”

“身体？柳青身体很好啊？政治上他出身工人阶级，又是党员。更是没话说的……”

孙有德摆摆手，让思丹坐下：“我跟你说，柳青本人当然没有问题，可是，参军是要经过反复调查的，如果亲戚之中有人历史不清白，譬如娘舅呀，姑父呀……反正有一个人有问题不能过关。就算亲戚都没有问题，要是交了女朋友，定了亲，女方的家世也要清白……”

他絮絮叨叨，不厌其烦地解释下去，全然不理会思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。他猛地抬头盯着思丹：“你们俩是什么关系？是不是像人家所说的……”

思丹像被火烫了似的直跳起来：“不！不是的！我们什么关系也不是！”

孙有德点点头，继续说下去：“不管别人怎么说，你说不是就不是。你要脑筋放清醒点，你是什么出生？你爷爷是怎么死的？对抗文化大革命！现行反革命！还有你的父亲……”思丹尖声叫起来：“我父亲？我父亲怎么啦？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情况？”

“你父亲犯了错误，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！部队派人来调查过，……幸亏这事只有我知道，帮你瞒下来了，要是给别人晓得了，你还会有这样太平？如果你和柳青有什么关系，那么，柳青这一辈子就要毁在你手里了！”

思丹只觉得天旋地转，孙有德的脸变得模糊不清，他的声音就像在空中飘荡，越来越远，越来越轻，她终于支撑不住，趴倒在桌子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