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连载--无人控诉 --31

露秋莎

三十一

原来，69年冬天，已是排长的柳青和战友们去给邻队送给养，半途遇上暴风雪迷了路。幸亏遇上当地的鄂伦春猎人救回山屯，才免于遭难。那地方交通闭塞，又没有电话等通讯工具，等到一个月后柳青领着战友们返回农场，场里已经为他们开过追悼会了。

由于柳青在那场灾难中临危不惧，表现出色，被领导提升为连长。接着就调往另一个新开辟的农场去了。到新农场以后，柳青接连给思丹去了几封信，都给退回来了。柳青猜不透思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，急得他坐立不安，心急如焚。秋收一结束，等不得到春节，就请假回家探亲了。他到家住了一夜，就踏上了回乡的路程。

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，思丹竟然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，无影无踪了。问姑姑，说是下乡插队了，插到哪里却不知道。本来姑姑是准备请假送送思丹的，后来，姑姑工作的那个街道小厂，突然说要赶一个突击任务，连续加了几天班，而且不准一个人请假，说是政治任务。等到加班结束休息，思丹已于两天前走了。姑姑一直很内疚，觉得对不起薛家二老。

柳青又去问居委会，几个人都推说不知道。后来，大概看柳青急得发疯的模样实在可怜，一个老阿姨悄悄告诉他，思丹是许阿姨负责送走的，而许阿姨已经调到别的居委会去了。

柳青几经周折寻到许阿姨，谁知道许阿姨居然不记得思丹插到哪儿去了。照她的话说是当时有好几批上山下乡，苏北农场、邻县林场、本县农村都有。实在记不清思丹去哪了。

柳青又到派出所去打听，可是薛家已经没人，户口本也没有了。好说歹说，磨破了嘴皮子，总算看到了原始记录。奇怪的是，别人都有迁往何处。唯独思丹只有两个字：迁出。

柳青像被掐了头的苍蝇，疯了一般乱转。他又去了一趟江西，期望能在薛昌那儿得到消息。可是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江西，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蓬乱，目光呆滞，神色恍忽的老妇人竟是两年前那个乐观慈祥的秀姑奶奶。秀姑因为没有生养，一直比同龄人年轻许多。那些年在薛家的时候，她眉稍眼角都漾溢着满足与幸福。仅仅三年的时间，仿佛在秀姑身上度过了三十年岁月。她由一个容光焕发，手脚麻利的中年妇女变成了步履维艰，弯腰驼背，满头白发的老人。

在秀姑断断续续地讲叙中，柳青才知道那年薛昌的腿摔断以后，由于没有能够及时治疗，发炎肿脹，秀姑只能到山上去采草药回来给他内服外敷，可是就不见好。后来实在拖不下去了，求人翻山越岭抬到几十里地外的县医院，那腿伤已转成了败血症，没几天就去世了。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，最后安静地躺在一个小木盒里，被哭得肝肠寸断的妻子捧回了家。

秀姑实在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，日夜啼哭，一双眼睛也哭坏了，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人。柳青只觉得心里又酸又疼，一时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个万念俱灰的老人。

回到小城，柳青北去农场，南上林场，到处打听。鞋底磨穿了，口袋里的钱用光了，探亲假也早已超假了。柳青垂头丧气回到黑龙江，思丹的失踪日夜盘据在心里，搅得他寝食不安。没有办法，他只有拼命地工作，想借此减轻心头的痛苦。

好容易熬到十月，地里的庄稼都收上来了。柳青找到农场领导，要求探亲。领导告诉他，作为培养对象，他的前途一片光明。希望他能够再接再厉，今年就不要探亲了，配合农场搞好冬季政治活动。

领导的苦口婆心柳青根本就没有听进去。他连递三张探亲申请书，不顾一切就回来了。

“苍天不负有心人”，柳青万万没有想到，他千里奔波，苦苦寻觅的思丹，竟然就在自己的老家！真是“踏破铁鞋无觅处，得来全不费工夫”！见到思丹的一刹那，柳青的心情无法用任何语言表达，巨大的幸福简直使他失去了思维。直到思丹在他面前倒下才醒悟过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