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杨柳飞絮时

泥腿子

又到杨柳飞絮时

每到杨柳飞絮的季节，我都要去公墓奠扫曾外祖母。今年去时，我和老伴特地带了小孙孙同去，为的是让她老人家看到我们子孙满堂的幸福生活，让她也高兴高兴。

来到老人墓前，墓碑上老人的照片音容笑貌依旧，只是墓旁的翠柏又窜高了一个头，真是岁月不饶人啊。我取出毛巾，就着清水洗涤老人的墓碑，小孙儿也赶紧掏出小手帕，小心翼翼地帮老太太擦去照片上的浮尘，边擦边追问我：这位老太太是谁？孙儿天真的提问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，一幕幕往事又浮在眼前。

1949年4月，父亲随国民党军队败退出走，从此杳无音讯。为了生计，母亲携我回到了娘家。在那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，谁收留我母子，谁就得冒很大的政治风险。曾外祖母用她那苍老的翅膀接纳了我，给了我太多的恩惠。

当时除了政治因素外，我在曾外祖母家生活的另一大阻力就是宗族的干扰。因为我的两位舅舅都在上海打工，后来大舅舅抗美援朝参加了志愿军，小舅舅奉调去长春参加第一汽车厂的建设时又把外婆带了去，家中就只曾外祖母一个人，一些族人便想占用曾外祖母的房屋。因此他们时不时给我母子以种种难堪。每当这种场合，总是曾外祖母站起来呵护着我们。后来我才明白，曾外祖母在宗族中之所以德高望重，是因为她一生悲惨而又传奇的经历。

曾外祖母娘家姓刘。封建时代重男轻女，她很小就被送往杨家做童养媳。没等到“圆房”，丈夫就夭折了。曾外祖母与丈夫的灵位拜了花堂，结了鬼亲。后来大侄子过继给她，这就是我的外公。我外公出落得十分壮实，又学得一手好农活，眼看日子红火起来，不料日本鬼子“清乡、扫荡”那年，外公得了阑尾炎，无法请医生诊治，活活痛死在家中，身后留下我母亲和二位嗷嗷待哺的舅舅。是她老人家强忍悲痛，帮着我外婆撑住了这个家。因此，曾外祖母的贞节、坚强和善良有口皆碑，深得村里的尊重。老人家常常以她饱经沧桑的人生经历开导我，要我争气、要我自强，给我勇气和力量。在生活上更是竭尽全力照顾我。记得60年代初三年“自然灾害”期间，农民口粮只能维持“生命线”，大家都在公社的食堂吃“大锅饭”。那时我已读初中，由于营养不良，得了当时流行的“浮肿病”。曾外祖母差点急疯了，白发苍苍的老人每餐都将自己的一半稀饭省给我，自己却忍饥挨饿。1963年我又阴差阳错地考上了南菁高级中学，沉重的负担差点压垮了我母亲的脊梁，也连带我曾外祖母饱受了艰辛。她们没日没夜地干着原始的手工劳动，为的是供我上学。这时，曾外祖母的双眼全瞎了，即便如此，还是整天摸索着帮助母亲做家务，还搓草绳让母亲卖给供销社帮我凑学费。

苦苦撑到1966年高中毕业，偏偏又碰上了“文化大革命”。“十年浩劫”，弄得我无家可归，离校后只得到青阳一家刘姓女孩子家做上门女婿。我妻子三岁死了娘，靠着祖母抚养大。我去时，她的祖母已过世，剩下她孤苦伶丁一个人。从此，我们两颗瓜苦就连在了一根藤上。因为我妻子所在的生产大队是“学大寨”的样板，“革命气氛”十分强烈，我们天天在笨重地“绣地球”，可还是得不到温饱，根本无法报答老人的深恩。反而因为年复一年的 “革命加拼命”，我的两个女儿都先后送到母亲那里让曾外祖母照看。

老人在1976年大地震的惶恐中溘然长逝，终年93岁。临去之前还在念叼着我两个女儿的名字。老人家为了我这不孝子孙，真是春蚕到死丝方尽，蜡炬成灰泪始干。每每想到此情此景，我真是羞愧难当，湆然神伤！

1992年春天，我父亲从台湾回乡探亲。听了我和母亲的诉说，他放声痛哭，长跪在曾外祖母的遗像前深深谢罪。他泣不成声地说，他欠了故乡太多的情，他欠了亲人太多的情，这辈子都无法补救了。临别时一再嘱咐我：“每年清明都要去看看老人家，饮水思源，千万不能忘了老人海样的深情。”他动情地说：“老人家是我们的根。我和你，还有你在台湾的两个弟弟，我们的根都在江阴这块热土上。”

与你相伴

情深意切真感情

语云

感动！
也为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们感到痛苦

云中迈步

写的真好！

水月儿

好深情的回忆啊！

活宝

支持原创  写的真好

水月儿

为原创而鼓掌！[s:541]

风铃

真是一位坚强又可敬的老人。
我长辈中也有九十多岁的老人，还记得对我小时候的慈爱的呵护。
那时候的生活感觉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了。仿佛已经隔了一个世纪——也许是这个时代变化太快了吧。

多多开心

一字一字的看下去，展示给我们那个艰苦的岁月和无尽的亲情和深情，这样的老人可敬可佩！

水月儿

有了过去艰苦岁月，今天幸福晚年，人生才更完美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