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延陵世家 于 2014-1-21 02:34 编辑
总述 行政区划的最重要一个地理要素——边界,概念我就不详述了,这里仅仅谈下“山川形便”与“犬牙交错”,是中国历代行政区划遵循的两大划界原则。江阴虽只属基本行政区划单位,但与邻近城市划界,也遵循着这两大原则。 江阴作为县级区划登上中国的历史舞台,始于西晋太康二年,当时叫做暨阳。初建县时,毗陵一带还属屯田区,设有军垦性质的毗陵典农校尉,而新的王朝开基,一般都会调整区划,于是将毗陵县的暨阳乡,原属吴县沙中的盐场,加上无锡县的北部一小块区域(今文林河塘一带),新成立了一个暨阳县,因为治所在暨湖北侧而得名。 暨阳县的设立,奠定了的江阴日后的疆域雏形,而后经历了江阴军兴废,马驮沙反复,沙洲县割地等一系列区划变动,最终形成了江阴目前的疆域。本文试从几个典型案例,来论述下江阴现今边界的形成历史,以及它的合理性与必然性。
一、澄西为何会是尖刀图 从地图上来看,澄西四镇,就像一把突兀的尖刀横插在常武头上,将常武的入江通道封得严严实实,导致今天的常州水厂取水口要设在石庄境内,港口码头就更不必说了,只留了孟渎口的一丁点淤塞之地。常武人为此常诟病纷纷,认为江岸应分其一杯羹,但祖宗建制,岂无深意? 在五代十国时期,南唐与吴越对峙时,江岸以谷渎港为界(即今杨舍城北),南唐水师重兵囤在扬中以东江面,此时,军政合一的特殊行政单位江阴军,继南朝后再次独立出常州府,从而决定了江阴与常武日后千年的行政划界。到了南宋,北方政权南逼,防江重任自然又落到了江阴军身上,在军事设施配备和资源供给需求上,江阴倾一县之力,出钱出丁出役,坚持了长达百余年之久。 所以,澄西的尖刀形划界,便是典型的犬牙交错原则。从南唐初见雏形,再经过南宋,蒙元两朝的固化,便形成了今天这样奇怪的澄武边界——江防需求。而正因为得益于这样的划界,在后世嘉靖倭乱之际,东邻苏松属县的城池悉数被攻克,而常府各县城池却能安然无恙。
二、顾山为何要分属三县 再说说最东南的顾山,以明显的山脊线划界,东侧归常熟,南归无锡,而北边则属江阴,作为苏南腹地为数不多的丘陵,而且久负盛名,顾山从南朝开始就归属三县,是典型的山川形便原则。而且,这种划界的前瞻价值,在后世的战争中得到了证实。 同治二年,太平军与清军的苏南之战,就是以顾山为中轴线展开争夺的。开始清军败走,退守常熟,江阴,而后又卷土重来,几次反复后,最后以清军攻克无锡、苏州全境而终。此役中,正是顾山的特殊地理位置,能让固于保甲制的澄锡虞三县团练倾尽全力,以点开线,打开了局面。资料参阅《清史稿·李鹤章郭松林传》
三、江阴西南划界——芙蓉湖圩田的结果 今天的青阳桐岐马镇月城的大部分地区,原本是一片浩瀚的湖区,特别是马镇与桐岐,几乎全境都在水中,古来一直水患不断,江阴,无锡,武进三县沿湖百姓深受其苦。 直到明朝正德六年,江南巡抚周忱发动澄锡武三县百姓,以工代赈围筑大堤六十三里,高广及丈,成圩田十万余亩,称曰芙蓉圩,并根据来各县出工出力情况,分配新得湖田进行垦殖。据嘉靖《江阴县志》卷五所载,江阴造册的农田,从围湖前的12859顷(永乐十年),激增至围湖后的14058顷(天顺六年),增加了10%之多。笔者在《千古评说芙蓉湖》中有详细记载。 但新垦的湖区圩田,由于地势硬伤,投入与产量不成正比,一遇雨患之年,常常导致全年无收,于是抛荒弃耕户逐渐增多。这种情况,摊到哪个官府身上都是个包袱,时任江阴知县的王子伦三天两头忙着赈灾与济农,但为绝后患,长痛不如短痛,周忱又强迁来江阴各乡农户,实行更为严厉的《综核田粮法》,用现代说法就是抛荒负责制,以村里为单位,选出相关人员负责抛荒户的田地税赋,将本属民间治安的保甲制运用到垦荒上来,用法规来制约,避免了圩田重新退耕还湖。 经过几百年耕作,如今的青桐马月四地,早已是阡陌纵横,谁还能分辨得出这里原是水波万顷、碧浪滔天的芙蓉湖区。但历史也会留下痕迹,今天的月城镇,口音东南西北各不同,依稀还记录着这里曾经的沧桑。 这便是划界的另外一条衍生原则——肥瘠搭配。在自然灾害或大型工程上,明确了各地应尽的义务与所享的权利,从而保障了遇到棘手事务各地不互相推诿。而同属无锡,武进的湖区,也是遵循着这条原则。
四、横沙岛——江中飞地的由来 江阴历来地狭民繁,特别是清朝中后期,境内人口的暴增,导致田价骤涨,当时江阴的一亩水田价钱,能抵到吴县的五亩,嘉兴的十亩之多。田价的日益涨价,使得生产资料成本居高不下,所以从清末民初开始,江阴的一些少田农户或无田佃户(以东乡居多),开始了一轮向外的移民高峰。而目的地,则是南部地广人稀的吴县,嘉兴,嘉善,平湖等地,具体过程,参阅笔者《流落异乡的江阴人后裔》一文。 这也就是为什么位于江阴的南菁书院,取食的学田,要远在横沙岛。 横沙岛系长江泥沙冲积而成的江心沙洲,最早出现在道光年间,面积约万余亩,属川沙厅辖地,但因孤悬江中,川沙厅无暇顾及,听凭沙地荒芜,杂草丛生。直到光绪八年,南菁书院将沙田悉数购下,横沙岛才得到有效的管理与开发,而此时的该岛面积已将近6万亩之巨。自买下横沙岛开始,南菁每年收取的田租补学校开支。民国二十六年江阴沦陷,南菁中学迁到上海威海路绍耕里,期间学校经费极度困难,就靠横沙岛校产收得田租贴补。到1949年,横沙岛才全部交由当地人民政府接管。 按今天的角度来看,江阴与横沙岛的关系,则类似澳门之横琴岛,上海之大小洋山,拥有管理权与开发权的特区,如果不是时局变动,那么很可能成为江阴的一个境外开发区。这便是划界的第三个原则——既成事实。
五、析置沙洲县——偶然性与必然性 常熟与江阴的县界,早在清康熙六年已有明确划分,北部以川港为界。但之后北部江中沙洲积涨迅速,到嘉庆年间,东、西各沙洲并联,两县江涂已无明确界限。同时,江北的通州府认为该片沙洲应归其所有。咸丰年间,海门顾七斤仗南通团练使王藻之力在北沙占围沙田。这时,江阴王关、曹龙持江阴县的滩照也来进行围垦,双方遂起冲突,大打出手。顾七斤贿请王藻驻通州的绿营军前来镇压。绿营军以剿匪为名追捕王、曹未果,烧毁民房甚多,制造“绿营会剿”事件。后江苏省府遂在北沙划定疆界,将金鸡港以西划作江阴县境,其中有西兴、常安等集市。 而后到了民国初,江阴常熟两地沙民联合起来,凭借江中沙洲与南边陆地距离近的优势,筑坝截断了南侧江流,是谓北夹坝。但这样一来,靠北侧通州府的江水流量则被增大了,如皋、通州一线江岸坍削日甚,当时的南通巨绅张謇则坐不住了,电告江苏省长要其出面铲除北夹坝,但此坝已筑成半年多了,再铲除不切实际,只好以北侧江岸崩塌为由,从中抽取些保坍经费。 江阴在常阴沙近百年的划界争夺中,更像是一部辖域的开拓史,从头到尾都充杂着血腥。 上面所述,人力的参与让原本自然形成的沙洲涨速变快了,但这不是好事情,沙洲的开垦需要人力,吸引了大量流民涌入,但治安,教育等管理措施无力跟进,导致一系列社会问题爆发,这也为日后析置沙洲县埋下了伏笔 由于这里多数是各地的流民雁户,传统的地方宗族自治无法成,而代表政府的县公署则鞭长莫及,到了民国二十六年江阴沦陷后,日伪政权的管辖范围仅限江阴内外几个乡镇,属沙洲的第三区便完完全全沦为三不管地带。此时的沙洲,逐渐成为国共两党的主要活动区,而沙民穷则思变的风气,则更给了我党生存发展的土壤。到了民国三十年,江抗在澄杨路北侧至沿江,首次建立了沙洲县政府,下设七个区,范围更涵盖到现在的周庄镇,城东街道等地。 中共建政后,当年在此战斗过的老新四军纷纷落地生根,带着挥之不去的沙洲县情结。于是,建县事宜也就提上了日程,因为在他们眼中,这只是一种延续而已。1962年,筹备了五年之久的沙洲县成立,原本江阴副城的杨舍镇,则顺理成章的成为新沙洲县的治所。为此,常熟割出十四个乡镇与常阴沙农场,江阴割出九个乡镇。但比起常熟来说,江阴损失还不是最大,尽管失去了副城,至少原本在方案内的北漍顾山两地,被夺了回来。 新置的沙洲县将原本苏南四大县(江阴、常熟,无锡,吴县)的平衡格局完全打破,加上经济上推行城乡两极化模式,以致今天政治地位天壤之别。令人嘘唏,我们假设当年澄虞两地之民能不那么热衷围沙造田,至少江中之沙洲相接南岸还有待年月,那么人口也不会这么快聚集起来,那么,沙洲县也就不会这么快建立起来。但历史不能假设。
尾声 写本文初衷是想说明,江阴虽只为江头片壤,但形成今天的区划边界,并非一蹴而成,而是经过历朝历代的沉淀,其中凝聚着先贤的智慧,流淌着人民的血汗,述说着民族的兴衰,关乎着国家的存亡。如果有人一味逆反潮流,背弃规则,强行改变江阴边界,甚至在区划上有夷平江阴之举,必将遭致民怨四起,最终遗臭万年。 |